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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時間,舞盡,香未散,情未滅意未盡。

五十年雲門,八代舞者,淬煉2023的薪傳,九十分鐘,第4056場的演出。
沒有聽導聆,後來發現今天導聆者是鄭宗龍老師,突然覺得有點扼腕,但也因為沒聽導聆,於是進場看見舞者們圍圈吟哦暖身。(還是很想要說,觀眾可以有禮貌,尊重場館演出單位的規則嗎?都說了開演前、演出中,禁止拍照,怎麼還可以理直氣壯的跟我說,你只是拍攝場館?明明你拍的就是舞台上!雖然舞台上舞者們暖身真的很有氛圍,我也很想拍,但是,都說不行了,可以守規矩嗎?)
沒有任何的佈景,若要說有,應該就是舞台左方木架子上大陶盆,一直到開始,第一支舞,才知道,那不是什麼大陶盆,那是安放著著眾人企盼祈願的香爐。
朋友問我,雲門的舞不是都很意象?坦白說「薪傳」不會很意象,反倒故事脈絡非常清晰,段落間還有陳達吟唱的《思想起》概述舞蹈內容,所以真的不太容易看不懂,起承轉合流暢,悲歡離合清楚。林懷民老師早期的舞碼是這樣豐沛充滿動人故事。
意外的坐到第三排,看著前方樂池,擔心著,等一下是不是需要耳塞稍稍阻絕過大的樂聲,結果完全不需要,整場我只覺得音樂的聲量剛剛好,鼓聲剛剛好的打在靈魂深處,樂聲剛剛好的傳入耳裡,舞者們的吟哦、吶喊、踩踏、拍擊也都剛剛好的穿進心坎上。
沒有任何佈景,單純黑幕空的舞台,猜想著漆黑的舞台上,究竟會是身先入?還是聲先入。
舞台燈暗,無聲上場,中間明火燃亮,從舞者們燃香虔誠祝禱似,看著冉冉裊裊香煙,莫名就覺得誠敬。舞蹈內容不複雜,唐山過台灣,祖先渡過黑水溝來到這片位置荒蕪的土地,辛勤開墾,為的是讓後代子孫能過上日子,渡海,懷孕生子的歡喜與對新生命的期待,丈夫的離世死別,遺腹子遺孀都讓人心疼直至生命誕生,有了延續,插秧耕種,歡慶豐收,由思想起串連,直至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結尾,歡慶團聚,結尾的彩帶舞,紅艷熱鬧整個舞台,還有舞獅,很美很讓人動容。
舞台上的舞者,不太是之前看雲門舞集熟悉的舞者面孔,主舞的幾個角色也看著面生,整場舞看完,回頭看了節目單,真心覺得,這麼巨大運動量,節奏迅速,不停翻滾跳躍奔跑,還要還原來台祖艱困生活與內斂情緒意象,這麼多的東西,持續的九十分鐘,真的要有青春無敵動能熱愛舞蹈的孩子們,才能跳得出來,看著新生代舞者演出,《薪傳》的延續與傳承默默地就藏在這些新的生命裏。如他們說的:「跳薪傳會死,但我不怕死」「不止會殺人的舞,還會掐出人的靈魂」「跳一次死一次」
我想,這都是因為薪傳裡雲門舞者用生命力灌注在這支舞裡。
開場前就看到舞台上舞者們圍著大圈凝神伸展,低鳴有音階的長音,利用聲音的共鳴共振喚醒身體的共頻。再一次什麼都不知道的坐進戲劇院,安安靜靜的閉目養神等待演出。
雲門50絳紅布幕,沒有張牙舞爪的艷紅,就是溫婉緋紅入眼入心。
 回家的路上,反覆想起《思想起》投影螢幕上英文翻譯「oh, I remember that...... 。」多麼地有其餘韻,搭配陳達的吟唱,真的很棒,串起整支舞。
香火輕飄於舞台,好美,不用多說什麼便讓人心靜。唐衫,有一份純樸素拙的古韻。女裙一翻,如同抱了個嬰孩。
5男5女圍成圈,立倒,側身,拉開雙手,呼吸頻率相同的律動,震懾我。
唐山,那一份先民找尋生命出口的力道隱晦,確實在後面的舞碼裡醞釀發酵。
渡海,撐起白布,舞得我雞皮疙瘩頭皮發麻,先民們在翻攪的白水裡掙扎求生,那尖叫呼求,至今仍讓我心疼不已。在白布翻攪裡看到了掙扎的生命,心情沉重壓抑。搭配著燈光的變化,白布攪動神秘,至此覺得,果然不需要什麼佈景,這舞已經滿溢,再容不下其他。
拓荒、野地的祝福、死亡與新生,男舞者們肌肉糾結,女舞者們也是肌肉線條清晰,群舞裡帶著武術的、雲手的動作,推搬之中,看見《思想起》裡吟唱的畫面,辛勤搬運,血淚混落土地,節奏(梆子?鑼鼓點)配合舞者的動作,手部的大畫圈旋轉,因為視覺暫留殘影,舞者們彷若千手觀音。是呀!這樣快節奏速度,真的讓人屏氣凝神。
收穫的歡喜,孕妻的出現,眾人的嬉鬧,我以為故事就會在這歡喜開心中落幕,畢竟男女舞者一對對的走來敬禮,怎知一個轉折,原本明亮的白光,竟又轉暗,披髮的女子出現,我就心底暗喊「不好」眾人扛著青年出現,我的眼淚真的止不住,太過真實,太過撕裂,痛到真的是無聲,原本甜美開心的孕婦,此時的悲痛不是撕心裂肺可以形容,披髮女子,帶著白幡意象出現的男子,眾人們扛著青年離開,孕妻在後不捨的跪求。孩子的出生,讓緊繃的心情有了舒緩的出口。(到底怎麼可以看舞看到這麼入戲?再一次指甲掐紅了雙手,明明都剪到沒指甲,怎麼還可以雙手傷痕累累?)
耕種與豐收,巧妙的在農村曲裡看到了插秧播種(舞者們的妝似乎也都白淨了起來)變奏裡,舞步跟著加快,似乎也讓自己稍微從上一支舞悲泣的情緒裡歡喜一些。
節慶,男舞者們的翻身,彩帶舞甚是好看,拋接之間的默契,舞台上鮮紅的彩帶歡喜齊飛,男女舞者,彩帶華麗好看,圍成圓,中間降下的紅布,敞亮的舞台燈光,鑼鼓喧天,我都看見打大鼓的打擊飛揚的身影(直到謝幕,才清楚,那我以為飛跳起來的打擊音樂家,是朱宗慶老師)舞者們圍繞著舞獅,激昂歡喜,左右兩側大幕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超來淚的!
服裝、燈光、現場打擊真的都完美的無懈可擊,謝幕掌聲持續沒停,看林懷民老師出來手握拳,在胸口心上輕擊,感謝之意無需多言,看林老師轉身面對舞者口型鼓勵「很棒」我的眼淚再次不值錢。手鼓掌鼓得很酸很用力,但是停不下來,因為雲門舞者值得,因為薪傳值得。
我何其有幸,一次看到全本的《薪傳》,真的慶幸買到票,可以這麼清晰的看見整個舞台。
猜想,這齣舞跳完,舞者們應該全身是傷吧!那些跪摔,我看著都覺得心疼,希望他們的瘀青疼痛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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