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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子的方式來書寫。關於我們的友情！關於我想跟你說的《聖誕快樂》。也許是因為友情這個議題太過龐大！所以難產著。又或者是因為連著兩看著這麼動人的戲，上一場還沒消化完的情緒，這一場又如同浪濤襲來，於是有點適應不良。
連著兩天，昨晚才剛從《非常林奕華的紅樓夢》裡，拆了紅樓作了夢；今午就進了水源，在2014最後一個禮拜天，跟著親愛的劇團說聲《聖誕快樂》。《紅樓夢》太過巨大，說著我不是很懂的林奕華。相較之下，親愛的萬芳、徐譽庭的《聖誕快樂》就平易近人得多。沒有要沈重的說朋友之間的情義相挺，只是一針見血的說了「我們殘忍的扒光自己，卻隱藏了會傷害人的部份！」真正好朋友的定義到底是什麼？是可以嘴巴很賤狠毒直搗黃龍說出朋友盲點不足的人？還是可以讓自己安心的剖心掏肺說出最不堪那一面的人？
真正的朋友可以說什麼？還是有什麼不可以說？可以接受我對你的批判，出自於我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還是我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又怎麼能夠對我說出這麼狠毒的話？
「交換彼此的祕密，才能以此要脅彼此，然後才能讓我們天長地久的友誼長存」我如果都不說，只聽你的，那你的把柄全在我手上，可沒有把柄在你手上的我，我們還能平衡的繼續著我們堅真無敵的友情嗎？
我試著在搖晃的捷運裡，將這一百分鐘的聖誕聚會重新回憶。朋友之間，總是會出現真理越辯越明的狀況。但在「辯理」的過程中，我們無意間的互相傷害、無意間的針對著彼此最脆弱的部分進行踩踏、當這樣子的傷害攻擊，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體諒理解？用時間治癒？所謂的坦白、誠實，是以「薦骨」的方式存在友情之中？還是以高超演技的展現出現？
這場聚會的起始，是為了討論這部共同創作的《聖誕快樂》的結局。中年男子與中年女子的相遇、分離，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男人因為有年紀了，所以喜歡不能像毛頭小子那樣子輕易的說出口；女人因為有了年紀，所以衿持著不能坦然的接受。
離別，是人生最來不及預備的課題。總如同探戈一般，那瞬間熱切眼神撞擊之後的轉頭，也許就是這輩子的最後一眼了！只是我們從來不會去相信，這是最後一眼。我們總是相信會有下一次，所以總是忘記要把握這一次！中年男子說，那一年，他發生了很傷心的事情，離別，總是讓人很傷心。
結局該要怎麼安排落幕？
是要讓看戲的人有所反思，所以結局就要寫實殘忍的留著遺憾美？心會刺痛痛的悲劇，才能雋永流傳？
是要讓看戲的人得到反思的機會，卻又不要太過悲傷，所以結局就要是個夢？生活不能總是快樂的，如果沒有悲傷，又怎麼會懂得快樂；生命總是要先學會悲傷才能夠珍惜快樂。所以就當那樣的遺憾，是場夢！然後再夢醒之後好好珍惜。
開場的探戈教學，口訣「愛我、愛我」「墜落、再擁有」
我們總是這樣子的需要別人的愛，不斷的討著他人的愛，當一再的要求、一再的失去，最後，我們所留下的、擁有的，到底是什麼？
對我來說「比悲慘」這個遊戲，我從來就不喜歡。為什麼要讓別人說出自己傷心的事情，然後藉此來療癒自己？就像，失戀要靠下一場戀愛來療癒一樣，很不負責任！很殘忍！
我不相信，安慰人最好的方式是「講比他更悲慘的事情」。但年紀越大越相信，當他難過的時候，告訴他「你很好、你很棒、這一切會過去的」絕對不是他想要的安慰！也許，只是一個你「懂」的眼神、一個你可以讓他倚靠的擁抱、一個你願意傾聽的開放，這樣就能夠得到安慰。
那樣的療癒，應該只是一種情感的轉換，而不是真正的回頭去面對正視自己的問題。要說出自己想要隱藏的悲慘的、暗黑的內在，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這樣子卸下堅強的偽裝，無保留的赤裸攤在他人面前？那是要拋棄多少的自私，才能做到的事情？這些朋友又該是讓你多放心安心，你才願意將自己這樣不堪的一面展現在他們面前？思考著，我的坦白有妞妞這麼直接了當嗎？我的誠實有佳慧這麼坦然嗎？我的告白有MARK那樣難以啟齒嗎？
阿力這個角色，總是很容易就讓人遺忘！他總是在關鍵時刻就要上廁所，是因為阿力害怕被拆穿自己的真面目？還是純粹緊張？是因為他不習慣這樣子赤裸裸的聽人分享？所以他選擇了逃避？前半段，阿力似乎是只聽人聲，不見人影。我是不是該說，阿力很奸詐，很自私，只是聽，隔著一到廁所門，放鬆的聽著另外五個人的秘密！可是他從來不說自己的。我是不是該說大力很膽小，不敢面對自己，不敢扒開自己。努力的聽著，分享著你的悲喜，卻沒有你這麼坦然的掏心挖肺。阿力不說，是因為不勇敢，怕被發現他的懦弱，發現連他自己都討厭的自己？不說，是因為不想要被你討厭！
「結婚，就是過日子！愛不愛不重要。」「就算很愛，時間久了，那份愛也是會被磨蝕掉！」遇上一個鑽牛角尖的沈軒，不論大維再愛、再挺沈軒，終將還是會疲累！婚姻如是、愛情如是、友情亦如是。總是當著你的小太陽，總是在你疲累時做你溫暖倚靠的港灣，但，你曾一點點的想過，我是不是也會疲累？我是不是也會需要你的溫暖？我是不是也會想要靠著你的臂彎喘口氣？「不說，並不等於不要。不要，也不等於不存在！」我沒說我需要你的擁抱關懷，不等於我不要你的擁抱關懷，更不等於我不需要你的存在！看著看著，心裡似乎有個洞被撬開，對於「友情」，自己以為真正作朋友的道理，似乎在這部戲裡，重新被定義、架構著。
友情之間，似乎必然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嫉妒」！「我沒有不希望你好，只是不要比我好。」佳慧與沈軒有著文人相輕的情感糾葛，他們不是不愛對方，而是因為太愛，所以忍不住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見不得自己好。我們總是渺小的看待自己，覺得自己不完美，所以羨慕、嫉妒著身邊有著完美形象的朋友。每個人都存在著不完美，只是我們只看得見別人的完美，看不見自己所擁有別人沒有的完美！忘記了其實我們也是被人嫉妒的對象。
朋友之間「嫉妒」有其存在的必要，如果少了這層嫉妒，也許潛意識裡，這各朋友他對你並不重要，因為你不在乎他擁有什麼，是你所沒有的！一旦這樣子的狀況出現，你們的友誼是否可以長存我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就是你們不再是好朋友的開始，於是你會遺忘這位所謂的「朋友」也是必然……是你選擇了不嫉妒、是你選擇了放棄你們的友情。
「你好嗎？」這是阿力父親對於阿力這些排除聖誕節萬難也要見到面朋友說的一句話。大家忍著排山倒海的情緒，回應著「很好呀！不過就只是生活一些瑣事。」「我很好。」整部戲能量蓄積至此，達到另一個完全崩潰！父親緩慢的言語，空氣裡，凝結著一種空白，那些空白是為了讓先前聖誕節的回憶出現，為了讓大家找回腦海裡的阿力，老人家重複著的「你好不好」是幫阿力問候著，是讓自己在這些兒子朋友的身上，眼神裡，看見兒子阿力的身影！父親的出現，我才醒悟，阿力其實一直都在，他在MARK凝望說不出口的眼神裡；他在佳慧、沈軒的討論裡；他在妞妞的眼淚裡；他在這場聚會的核心裡！
老人家帶來的消息，是讓那場聚會劃下第一個頓點，聚會是從阿力開始，也以某一種形式結束在阿力，又或許我該說，是阿力讓《聖誕快樂》重新有了生命有了結束，讓他們的友情重新燃起，從新出發。阿力並沒有消失，反而是跟著那一段小劇場的戲，重新回到朋友們身邊。
小球跟其他五位演員比較起來，是有點生澀！但是，不否認，在幾個練習「遺憾」的段落轉折裡，我有被他打動！我懂他演繹的文青式「因為害怕遺憾，所以練習著遺憾，因為自己的不安全感，所以怎麼樣也沒有辦法相信大維。逼自己往死胡同裡走，也逼著大維往死胡同裡去。」我們總是害怕著幸福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所以練習著遺憾，一次又一次。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聽他唱歌真的很幸福。
妞妞最誠實，就如他自己說的，在大家面前，他總是莫名的就會講實話！我們的身邊一定有著這樣子的朋友，目標明確且直接，找一個愛他、有錢寵他的人結婚。也許我們不認同他的作法，可，卻不得不羨慕佩服他人生的目標明確！我們總是以為我們比妞妞優秀！但是我們一定沒有妞妞誠實！
看這部戲會一直想著自己跟朋友之間的友情，我跟你、跟他之間的關係。我將我的友情投射在這六個朋友彼此關係裡，企圖找出一個屬於我的友情脈絡。
謝幕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收了淚，卻還是在看見詩盈謝幕時的淚水，忍不住又激動。激動什麼？我想我流淚的原因可能跟詩盈不一樣，只是，她好容易就誘發我的淚腺。
抽絲剝繭的還是沒想出來，妞妞愛上朋友的老公的究竟是不是大維？那不愛佳慧可卻幫她破身的人是不是Mark？還是？關於這戲裡留下的疑問，我想著，破頭的想著。
我很慶幸，我是一個不懂的人，沒有包袱的看著戲，因為不懂導演、編劇、不懂演員、不懂燈光、不懂音響、不懂幕前幕後，所以我可以恣意的讓自己隨著演員們的情緒起伏！我可以完全融入劇中，不會分神於那舞台設計的原理缺失，不會懷疑這裡音樂是否沒有走在點上，不會研究起那燈光,,,,,,突然間，覺得，不懂，其實有時候是幸福的！不像身邊作劇場的小寶，他看到的點，就是我完全不會注意的專業。
很克制沒有哭成大包子（散戲的時候聽見前排的女孩說：「後排有人哭得窸窸囌囌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哭成這樣？」我不動聲色，他們說的「有人」該不會是我吧？我已經很小聲，用手帕壓著鼻子，怎麼還會被拿出來說嘴？）小寶每次邀我看的舞台劇，總是會勾引出心底不少曖曖昧昧的情愫！這回不是男女的愛情故事，這回說著人與人之間的友情！照舊還是讓我隱隱的哭著。
問小寶「為什麼要找我看這種會哭成包子的戲？」小寶說「因為很有成就感！」也是！能夠看到一部讓自己被打動，放心哭泣的戲劇，我想，這是我對這齣戲的一點點回報！
2014年最後一場戲，謝謝這三十幾年來陪伴在我身邊的朋友。
我不完美，但你們卻用你們寵愛我的方式，嫉妒著我的完美。
我不坦白、不誠實、我膽小、我奸詐，但你們卻願意分享你們最赤裸的那一面，你們願意扒開自己，哭著、笑著、鬧著告訴我你的黑暗、你的傷痛。
想要在這微雨的冬日跟你們說一聲「謝謝你們，我很好，真的！」
明年我還要這樣子跟你們忌妒來忌妒去！
謝謝親愛的劇團，因為聖誕快樂，我會從新認識我自己，我會重新審視我自以為完美的友情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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