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calto話很多

又是一齣舞臺佈景超強大的劇，但，沒有讓我覺得格格不入實驗劇場，反倒再一次覺得實驗劇場好Tiida，看似小，其實無限大。不經意的在臉書粉絲頁裡看見舞台空間顧問王孟超的訪談，只看標題說「挖勒，水族館等級的舞台怎麼做啊？進水方式百百種，如何在美感與實用之間達到平衡呢？」為了避免被劇透，刻意的關掉。不喜歡在知道些什麼進劇場，這樣會讓我自己有了預設，少了想像！不過因為知道有水箱，於是認真的在意著水何時來？從哪裡來？幾噸的水到底有多少？

從在外面等待的時候就在想要坐哪一個位置？還是選了第四排，有點距離可以廣角一點，近一點可以更細膩的看見演員的一顰一笑。畫了舞台簡圖，大片落地玻璃隔起的空間，有便利貼貼滿的一面牆（我喜歡暗專紅色的便利貼，有一種深沈的熱情）有書架、有洗手臺、有馬桶！有桌有床。牆上掛著衣服、還有一面鏡子（？還是窗？）我的角度看得不真切。牆邊還有樓梯可以上二樓。另外一邊是一片未知的黑。坐定，單看這隔出的空間，暖光打下的房間裡有一種穿透的封閉，存在一份默默的冷寂，是一種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孤單寂寞空虛冷，即便玻璃上倒映著看戲觀眾們喧擾紛亂的身影，五顏六色繽紛眾生相，卻始終走不進那玻璃屋裡，那一份阻絕眾人的孤寂，籠罩著，燈光更顯清寂。

意外是當初舞臺設計沒有刻意卻出現的驚喜，燈光空間造成玻璃上映射的身影，於是我認真的看著父親身影真實也虛幻的投影在玻璃上，座談會上才知道，原來是如此意外的美好。

放進了一個水箱，在當中注入幾噸的水，雖然沒有能在裡面穿潛水裝，可那一份泅泳的孤寂感其實已經完全接受到。座談上才知道這齣戲是從空間出發，進而發展出故事！舞台空間顧問不經意提到的《寄生上流》坦白說看戲中我沒有這樣的聯想，即便有點相似的畫面感，我都還在想著水還會從哪裡出？會在哪裡停？

是獨白劇吧！羅北安老師自己一個人的自說自話，即便搭配了玻璃水箱裡的兒子，在天台陪伴的第三人（是看護？還是其實是已經認不出來，他最愛忙碌，守時的兒子）始終都是一個人的孤寂。曾經覺得北安老師的父親總是演得很用力，總是覺得那樣的父親太戲劇化，太誇張、太演太過不真實。但這回，打從燈一亮就看見一位焦急等待的父親！這回北安老師沒有演，因為他就是那一位平平凡凡卻也不平凡的父親！

候機室裡等待飛往新加坡的全家旅行（只有兩人，自己與兒子）始終沒有成行（意外的今年原定帶爸媽的旅行也是新加坡，於是有了第一次的小巧合）之後講到唯一跟兒子一次的出國（笑）那次是飛行金門（剛剛湊巧六月底才帶爸媽們從金門飛回來，這是第二回的巧）

父親說著旅行、兒子在房間裡睡著。兒子什麼時候進入玻璃屋裡？又是從哪進入？我一直都沒有看到，只是猜測著應該是牆上小小的窗口（？）穿鑿附會的腦補，被困在玻璃屋想念父親的兒子也僅剩這樣小小的窗口可以呼吸、逃離這樣巨大的悲傷吧！絮絮叨叨的唸著要跟兒子約吃飯比登天難，講到約吃早餐房內燈才微微亮。父親的言語間總是幫兒子的忙碌開脫，總是稱讚著兒子，總是......那一句「難得遲到，看來是放鬆、所以遲到是好事……」突然就覺得鼻頭酸酸的！北安老師的投籃好準帶著屬於地表最強老爸的帥氣！幾句看似無心卻暗藏深意的人生哲理「長大的咖啡味道好苦」總覺得那是父親告訴幼稚園兒子長大的滋味。（於是最後結在手沖咖啡，那苦中回甘，其實是美好吧！）

父親唱著「我祝你幸福」吹著口琴，還自己搬著椅子換場景（北安老師辛苦了）可是真的會有一種，功力深厚的演員，兩把椅子就能給你全世界！未亡人聽著「我祝你幸福」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雖然是笑話，可卻隱隱的覺得裡面還存著父親對母親的想念！

從講母親死亡開始，洗手槽開了水，於是我開始偷偷的看著水從何來？一邊想著空間設計是不是還要計算著水流得速度？水聲是否也暗示著那些無聲的哭泣！

拉拉雜雜的說著自己重複不斷的日常，其實父親說得很熱鬧、說得很開心，但其實都只在說自己的寂寞！看著連馬桶嘩啦嘩啦的出水莫名覺得空間裡的寂寞無限放大，電影院裡的父親身型更顯佝僂。看兒子在房間裡生氣，水更狂放的從牆上洩出，其實當初看布景的時候都在想那書架遇水、那些桌上的電器如果沾著水，該怎麼辦？

講到八卦山的日落（是否也暗示著日薄西山）水停。那一份靜，躺在氣墊床上的人，更孤單！此刻兒子拿手電筒照射著投影片（我努力想要辨識投影的畫面，猜想著那橘黃與明暗，是否是記憶裡的星空或是日暮）聽到父親說著母親的回應：「下輩子換我娶你，疼你」（一整個眼淚止不住！）

從聽著吉他彈著陳昇的「把悲傷留給自己」開始，我就把我的小手帕夾在口罩與眼鏡之間，這波疫情讓我看戲又增加另外一個難度，就是更容易哭到鼻水流不停！看著男子陪著父親，餵飯吃時突然覺得此刻的父親到底是清醒的？還是病入膏肓？

看北安老師與希文老師兩人的互動，問他為什麼不回家陪自己的父母？張開雙手相互擁抱，說著：「擁抱爸媽，在他們還在的時候，好好的擁抱彼此，不要留遺憾。」我的眼淚就跟玻璃屋裡的水一樣沒停過！

父親撕心裂肺的咳嗽，還交代著男子要用力一點拍，其實很心疼，想著年邁的父親受到身體衰敗的苦痛！

父親說：「你長大了，我才允許自己變老！」「你還是不要太早來…..」「等，他們離開，你可以允許自己好好的放聲痛哭。」到底想要逼死我到什麼程度？哭死我了！手帕都沒有一處乾，口罩下的鼻子也用衛生紙塞住，還止不住泛流的眼淚！

看著兒子躺在水裡，或是在床上無頭蒼蠅似的划動，其實情緒很滿，壓得人都沈重，兒子沒說話，可是看著父親的身影映在玻璃上，看著兒子穿上父親的褲子、襯衫，真的不誇張，我完全淚崩！開頭還在想那粉色上衣卡其褲子的意義？結果竟然來這一招！

咖啡真的好香（還是我幻聞）哭到鼻塞，還是覺得隱約聞到手沖咖啡香，到底是我腦補？還是真的咖啡香？

沒有分心，只是一心更多用，更專注在意著每一個人，留心每一個轉折，燈暗燈亮，都是驚喜的出現與離開。看著父子間有關連沒關係的互動，看著那魔幻交錯的此刻與過去，恨不得自己可以有分身可以更細緻專注於演員與空間與時間與彼此間的互動！

像靖惇老師在座談會上說的，謝謝有劇場，現實人生當中父親不可能如此跟自己的孩子說，可，在戲劇裡可這樣的遺憾補上，安慰著那些來不及說的告別。

如果硬要挑剔，應該是希文老師跟靖惇老師吉他與口琴的合奏，音高上一直在找尋這部分讓我有一點在意！

再回頭細看臉書上的推介

「看著父親皮膚上蜿蜒的皺褶，我卻覺得如此美好。

一切從在候機室等待兒子出發旅行的父親開始。

一趟父親盼望已久的父子之旅，但兒子卻遲遲沒有現身……這是 #一個絕口不說寂寞的父親，#與寂寞彼此陪伴的故事。當身體傾頹衰敗，當時間成為人生旅程最後的朋友，當生命繁華落盡之時，如何才能放下執念，優雅下台？

編導演 #王靖惇 與國民爸爸 #羅北安 的父子情詩，音樂才子 #王希文 現場配樂/演出，特邀動見体藝術總監符宏征擔任共同導演，以其詩意的肢體景觀，豐富角色細微多變的內在歷程。

有別於王靖惇過去擅以文本先行的創作手法，此次 #由舞台空間開始發想，以巨大的水箱分隔場上父子二人，箱外的父親以獨白與寂寞共舞，兒子則在水箱中，重複著單調沉默的生活。箱中不斷流淌的水，如同生命巨大的沉默，靜靜訴說著兩人錯過的時光。」

再一次回頭細品生命裡差一點錯過的時光。

沒有一次的離別是你預料的，先行離開到等待再相聚，其實那一路的美好寂寞只有自己明白。

美好的寂寞如此美好......

好久不見的劇場如此美好！